头发 作者:倪匡 发表于:头发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作者:倪匡 自 序 “头发”写于一九七八年,这部作品有相当特殊的意义,在卫斯理故 事中,地位独特——它是在休息了六年之后又开始续写的第一个故事。六 年之后,故事的风格,有了显著的改变,以后一系列的作品,也有显著的 不同。代表着写作人风格转变的作品,自己自然对之十分喜爱。 “头发”的题材极其异特,其中A、B、C、D代表了什么,明眼人自 然一看就知道。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对各种宗教,连粗浅的认识都没有, 一切只凭相像。大半年前,突然悟到了基督教的道理,自然看法大不相同, 但这次也只是小作修订,并未曾改写——也不准备改写。 “头发”是原来在明报发表的名字,后来在台湾报纸连载,被改为 “无名发”,颇有“无以名”之感。后来又用道这名字出了单行本,这次, 自然改回原来的名字。 有问:“一九七二年到一九七八年,卫斯理没有故事,干甚么去了。答 案就在故事中:“离开人间,到天堂去了! 卫斯理(倪匡) 一九八六、十二、八 卫斯理系列 头 发 第一部:杀了人还问被杀者是不是死了 收到利达教授来信的那一天是年初五。利达教授是我所认识的人之中, 最不通世务的一个。而且,除了本身的专门知识,其生活上的事,如同婴儿 一样。他是一个出色的植物学家,毕生在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研究当地的植 物。有一个时期,我因为对植物的“感觉”极有兴趣,曾经远赴他的实验室, 作他成了好朋友。 利达教授从南美的来信,看了有点令人啼笑皆非:“小儿柏莱,留恋尼泊 尔,不肯回来,请就近找他回来。”这个不通世务的植物学家,多半以为我住 在亚洲,尼泊尔也在亚洲,所以有“就近找他回来”之请,却不知道我住的 地方和尼泊尔相距没有一万里,也有八千里! 我看完了信,交给妻子白素,白素笑了笑:“人家叫你的事,你总要做到 的!” 我摇了摇头:“他这个要求不近人情,我会回信告诉他,尼泊尔离我住的 地方很远。而且,我只不过在前年前见过那位柏莱先生,当时他十五岁,西 方青年爱耽在尼泊尔不肯走的,大都是嬉皮士,长头发,长胡子,我根本没 有法子从上万个嘻皮士中,认出他的儿子来!” 白素笑眯眯地瞅着我,并不表示意见,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意,尽管口 中说不去,但是心里,早已经打好了如何采取行动的主意。我只好摊了摊手: “好吧,我就替他去走一遭,将那位柏莱先生找回来。多则十日,少则七天, 一定回来!” 白素又耸了耸肩,不作表示,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到尼泊尔去找一个人 听来不很容易,但是对我来说,还是小事一桩。我也不写回信因为利达教授 所住的地方十分偏僻,一个月也收不到一次信。我想,人找到了,逼他回去, 比写信要快得多了!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家,只带了很少的行李,白素特地在我的行李中塞了 一条毯子,那是准备给我到了尼泊尔之后披在身上,效法那些整天抽大麻、练 “沉思”的嬉皮士之用。 航机在印度的几个地方略停,就直飞加德满都。到达目的地之后,我先 在酒店安顿了下来。别看尼泊尔这个小地方,加德满都也有它进步的一面,酒 店的设备,应有尽有。稍为休息了一下,向酒店的经理问明可几个嬉皮士聚 集的地方,就开始找人。 第一天,没有结果。第二天,也没有结果。 第三天,我驾着一辆租来的吉普车,驶向近郊的一座古庙。天气相当冷, 远处雪山巍峨,我将衣领翻高,扣紧,在不平整的道路上驾车疾驶,忽然看 到前路上,有一个身形矮小的尼泊尔人,站在路中心,双乎挥动者,大声叫 襄。当我紧急刹车之后,车子离他大约只有五六尺距离。 我心中咒骂了一声,瞪着那个尼泊尔人。那家伙却若无其事,笑嘻嘻地 走过来。他的样子很普通,有着山区生活的人那特有的粗糙皮肤和皱纹,以 致很难辨出他的真实年龄。我一停下车,那家伙用十分生硬的英语迎了上来: “欢迎!欢迎你来到尼泊尔!” 我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他自以为是什么人?是尼泊尔的国 王?我只是闷哼了一声:“什么事?” 那家伙听我一问,立时装出了一副十分神秘的姿态来,向我凑近了些,如 果不是在这时候我伸出了手,阻止他的进一步行动,他一定会爬上车来了。他 右手抓住了支撑车篷的铁杆:“尼泊尔是一个古老的国家,先生,远比你想像 中远要古老!在这个古老的国度中,可以说到处全是宝物,只要你识货的话 他才讲到这里,我已经明白是怎一回事了!这家伙是向游客兜售“古 物”的那种人!所以我毫不客气地伸指在他的手背上一弹,那一弹,令得他 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地缩回手去,瞪大了眼望着我。我立即大声道:“我不识 货,你去找别人吧!” 我一面说,一面又已发动了车子。那家伙有点着急,拉住了车子不放: “先生,我有的是真正的古物,古得没有人能说出它的年代来!先生!” 他在说着的时候,我已经发动了车子,向前驶去。他仍然拉着车子不肯 放,神情也极其焦切,跟着车子在跑,语音也愈来急促:“先生,那件古物, 你一看就会喜欢……我的名字叫巴因,就住在前面的村庄里,你什么时候有 兴趣,可以来找我!” 当他讲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因为我早已将车子加快了速度,他奔跑的 速度没有法子追得上,所以松开了的,一面跑,一面还怕我听不到,所以直 着喉咙在喊叫。 我根本连头也没有回,而且对这个尼泊尔人,一点兴趣也没有。这种向 游客兜售“占物”的把戏,以各种方式进行,如果说我会上当,那才是天下 奇闻! 车子继续向前驶,不多久,我就将这个尼泊尔人完全忘记了。一小时之 后,车子到了那座古庙的前面,我在离庙门还有一百码处就停了车,抓起了 一只早就准备好的皮袋,向前走去。 那座古庙的建筑十分辉煌。往日,一定有过它极其光辉的日子。但是现 在看来,实在是太旧了,旧得它原来是什么颜色的也无法辨认,看去是许多 深浅不同,给人以极度残旧之感的棕色。 庙门外是一个相当大的广场,长满了杂草,一簇一簇于黄的枯草,正好 被在庙门外晒太阳的嬉皮士用来作天然的坐垫。 我一一面向前走去,一面仍像以往两天一样,高举着手中的皮袋,大声叫 道:“柏莱·利达!柏莱·利达是不是在这里?” 嘻皮士认为他们自己与众不同,像我这样子和他们打扮神情不同的人, 如果和他们打招呼,一定是十问九不理。可是手上抓一个这样的皮袋,那就 大不相同。因为这种皮袋是当地人要来放大麻的,而大麻正是这种人绝不可 以少的!我的举动,看来就像是在找柏莱·利达这个人,替他送大麻来了,那 当然会引起他们的兴趣。 果然,我才叫了两次,所有人的目光全向我望来。一个胡子和头发完全 纠缠在一起,连面目都分不清的大个子,摇摇晃晃,向我走了过来,从一大 蓬胡子之中,吐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道:“你找谁?” 我重复了名字一次,那大个子指了指他自己,说道:“我就是!” 我笑了笑:“请问,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那大个子眨了眨眼,答不上来,我挥了挥手令他走开,那大个子居然想 伸手来抢我的皮袋,被我一抬脚,在他小腿上重重踹了一下,痛得他怪叫着, 弯下身来。立时又有几个人向我围了上来,声势汹汹,可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行动。 我一面向前走,一面又叫着柏莱的名字,又大声宣布:“谁能带我找到他, 这袋东西的一半是他的!”这样的“赏格”显然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一阵阵交 头接耳声传来,又有几个人奔进庙去,不一会,更多嬉皮士,男女都有,从 庙中涌了出来,七嘴八舌地向我问了很多问题,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柏莱在 哪里。 我心中暗叹了一声:倒霉,只怕这一天又要白费了。幸好这座庙,看来 历史悠久,倒可以不虚此行。那些嘻皮士还在向我纠缠,被我大喝一声,又 伸手推倒了三四个身形高大的,其余人才渐渐散了开去。 我向庙中走去,尼泊尔的庙,建筑体制大致相同,和中国古庙的深遂不 同,给人的感觉是神秘而浅窄。可是这座古庙却不大相同,一进门,一个天 井之后,就是一个相当大的大殿,在大殿两侧,都有门通向内。我随便拣了 一扇门走了进去,那是一条相当长的走廊,两旁的墙,全是木质的,上面满 是浮雕,可是残缺不堪,几乎凡是可以弄下来的部分,都叫人弄走了。 走廊中十分阴暗,我一直向前走着,来到了走廊的尽头,才看到另一扇 残旧的木门。 正当我要推开那道木门之际,我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 人喘着气,向我奔了过来。我转过身来,看到是一个身形矮小的嘻皮士,他 在我面前停下:“先生,你在找柏菜?” 那矮个子仍在喘气:“柏莱·利达,有一个父亲在南美洲的柏莱?” 我松了一口气:“就是他,你可以得到酬报!” 走廊中的光线很黑暗,直到交谈了几句之后,我才看清了那嘻皮士的面 貌,他看来年纪很轻,虽然头发很长,可是胡子却稀稀落落长不齐全。从他 的神情来看,并不像是在撒谎。当我说他可以获得酬报之后,他咧大了嘴: “柏莱是一个怪人,他没有朋友,据他说,他只将自己的名字告诉过我一个人 我不耐烦听他叙述他和柏莱之间的关系,所以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带我 去见他就是!” 那矮个子点了点头:“你有车,我可以带路!不过……不过……” 矮个子好象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我因为已有了柏莱的下落,所以十分兴 奋,不等他讲完,就急急向外走去。 矮个子急忙跟在我的后面,一到了走廊外面,那群嘻皮士又挤了上来,好 不容易才推开他们到了庙外,上了车,由矮个子指路,我驾着车,驶出了大 约十多里,来到了一条十分荒凉的河边。那河的河滩上全是乱石子,在冬天, 河水很浅,附近非但没有房屋,而且连一点有人居住的迹象都没有,我心中 不觉十分愤怒,转过头来盯着那矮个子:“柏莱呢?在什么地方?” 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当那矮个子有什么应对不善之处,我就一拳将他打 下车去,并且将他独自留在那荒凉的河边,以惩戒他骗人之罪。 可是。矮个子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伸手向河边一堆拱起的 乱石一指;“柏莱就在那里,一个月前,是我亲手将他葬下去的!” 当时我真的呆住了!这是我绝对未曾料到的事!我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我不知自己呆了多久未曾出声。那矮个子却已经下了车,来到那一堆石子面 前,迎着风,长头发飘动着,用一种十分伤感的语调道:”柏莱,你好,你到 达目的地了没有?为什么我一直没收到你的信息?”我走了定神,也下车来到 了那堆石子之前。矮个子还在哺哺自语,“辛尼看你来了,你究竟是不是已经 达到了目的?你——”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耐不住,大声道:“帮我将这些石子搬开来!” 那矮个子怔了一怔,我又厉声道:“辛尼,听我的话,快动手搬石子!” 辛尼又呆了片刻,才不出声,抿着嘴,用力将石块搬开去,我也帮助他 动手一起搬,不一会,堆在地面上的石块全已搬开。石块下的土质很松,我 从车上取下了一条铁杆,掘着土,不多一会,就看到了我要找的人:“柏莱· 利达。” 我用手拨开了尸体上的浮土,整个尸体,用一幅旧毯包裹着,尸体已经 腐烂了一大半,有一股极其难闻的臭味,冲鼻而来。而且当我用手拨开浮土 的时间,许多头地鼠,闪着惊惶的目光,吱吱叫着,四下散逃开去,这种情 形,实在很令人恶心。 我取出了一条手帕,包住了口鼻,然后揭开那幅旧毯,看到尸体双手交 叉,放在胸前。我一眼就看到尸体的右腕上,有一双银镯子,我俯身将银镯 子取了下来,镯子上刻着“柏莱·利达”的名字。而且,这双银镯子我曾经 见过,镯上刻有南美印地安人的图案,是柏莱的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这个躺在那样冷僻河边的尸体,就是柏莱,那是毫无疑问的事了!刹那 之间,我心中十分感触,我在想,我应该用什么方法去通知利达教授,他才 不至于太过伤心,看来,我又得上南美去走一次了! 我当时想得十分出神,以致连辛尼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的也不知道, 直到他忽然开口,向我问了一句话。他问道:“先生,柏莱……他死了么?” 我陡地转过身来,在那片刻之间,我有一股不可遏制的恼怒。这种恼怒, 当然是由于辛尼这个愚蠢之极的问题而来的! 一个人的身体,埋在地下一个月,已经大半腐烂了,他还在问这个人是 不是死了! 我一转身来之后,双手齐伸,抓住了他的双臂,先用力将他的身子摇了 几下,然后大声喝道:“你看他死了没有?如果这样子还可以不死,你要不要 试一试?”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辛尼被我这样粗暴地对待,可是他的神情却既不发 怒,也不惊惶,只是显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哺哺地道:“本来是该我的, 可是我争不过他,我一直争不过他,所以被他抢先了!” 我听得辛尼这样说,不禁呆了呆。这两句话,我每一个字都听得明明白 白,可是整句话的意思,我却全然莫名其妙!我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辛尼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柏菜的尸体上:“我再问你一次,柏莱是不是死 了?” 又是那个令人恼怒的蠢问题!可是这时候,我却看出事情一定有古怪的 地方,辛尼一定知道一些有关柏莱之死的秘密,如果我再发怒,他可能永远 保守这个秘密,不再说出来。 所以我居然并不气,反倒用一个更蠢的回答,来答复他那个蠢问题,我 说道:“是的,他死了!” 在听到了我的回答之后,辛尼的神情,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声音也有点 发颤:“他……真的死了?一点有生命的迹象都没有了?他……在骗我?还是 我们两人犯了什么错误?如果……他死了,那么,算不算是我杀他的?你说, 先生,算不算?” 我本来就觉得辛尼的神态十分奇特,讲话也有点语无伦次,可是却无论 如何,也料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刹那之间,我觉得事情远较我想像之中来得严重,我的脸色一定也变得 十分难看,因为辛尼在向我望了一眼之后,不由自主在向后退去,我怕他就 此逃走,是以他一退,我立时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辛尼一被我抓住,立时失声叫了起来:“那不能算是我杀他的,不能。” 辛尼的神情如此慌乱,以致我不忍再对他厉声呵责,但由于他在不断挣 扎,所以我也并不放开他,只是用另一双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拍两下:“镇定点, 辛尼,镇定点,你做了些什么?”我还怕他不明白我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 ‘你对他做了些什么?” 辛尼吞了一口口水:“没有什么,在他……这里……”他先指柏莱的尸体, 又指了自己左乳附近的位置,继续道:“刺了一刀!” 辛尼所指的那个部位,正是一个正常人的心脏部分!而辛尼说“只不过 在他这里刺了一刀”,“只不过”!辛尼真是杀人凶手,柏莱是他杀死的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那是我无论如何料不到的。辛尼自称是柏莱的最 好朋友,可是他却在柏莱的心脏上刺了一刀,杀死了柏莱! 刹那之间,我的脑筋十分混乱,想到了很多事情,自己以为已抓到了一 点头绪。辛尼是嬉皮士,柏莱也是。嘻皮士之间,有很多肮脏的。不但是吸 大麻,性关系混乱,也有不少嬉皮士是同性恋者。 我初步料定,辛尼和柏莱可能有同性恋的关系,而因为某一原因,辛尼 将柏莱杀死了!而且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辛尼的精神状态,在一种十分混乱 的情形之中。 当我在迅速思索之际,辛尼又连问了几次:“算不算我杀了他?” 我吸了一口气:“你说呢?” 辛尼苦笑了一下:“我和柏莱是同学,我们都是学医的,我们全知道,在 这里——”他又在那部位指了一指:“若刺上一刀的话,一定可以达到目的!” 我再吸了一口气:“是的、你达到了目的,你杀了柏莱!” 我这样说,是完全根据辛尼所讲的话而作的结论。而且这个结论。可以 说是再正常也没有,叫任何人来下结论,都是一样。 可是辛尼一听了我的话,却发出了一下惨叫声,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他 的这种神情,我看在眼里,也觉得十分难过,辛尼和柏莱都是一个世界著名 大学的医科学生,很可以有点成就。可是一个显然神经不正常,而另一个则 成了他神经不正常同伴的牺牲品。 我叹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缓和:“辛尼,你杀了柏莱。在文 明社会中,杀人是要付代价的,我看你的神经不很正常,你可能不知道自己 做过什么。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跟我到警局去!” 当我说话的时候,辛尼看来像是十分用心地听着,但当他一听到我要他 跟我到警局去之际,却突然发了狂——我说“发了狂”的意思,是他在刹那 问,突然做出了如同发狂一样的动作来,而不是有确凿的证据说他真是发了 狂!他陡地一挣,竟将我的手挣脱,然后极快地转身便奔。 我当然立即扑了过去,我的动作也算得快疾,可是辛尼的动作更快。我 一扑上去,只抓到他身上所穿的一件皮背心。正当我以为已经抓到他之际,他 双臂向后一伸,将皮背心脱了下来,继续向前奔去。 我再向前追,可是已经慢了一步,他直奔向我租来的那辆吉普车,一跃 上车,一上车就发动了车子,我拼命向前奔着,在他发动车子的一霎间跳起 来,伸手抓住了车后的铁板。 可是我还未曾来得及跃上车,辛尼已经用力踏下了油门,车子向前直冲 而出。河滩上全是大小不同的石块,车子几乎是跳向前去的,颠簸得极厉害, 不到半分钟,我已经被车子抛了下来。我忍着疼痛站起来时,辛尼已经驾着 车于疾驶而去了! 我呆呆地站着,一时之间,又惊又怒,不知如何是好,大声骂了儿句,开 始考虑我的处境。我离那座古庙,至少有七十公里,来的时候,一路上十分 荒凉,根本不见人烟,也就是说,我要找到交通工具,至少要步行十小时左 右!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起来。而且我还担心的是,辛尼曾杀了一个人, 如今他的情绪又在极度的激动之中,是不是又会杀人呢?如果他再去杀人的 话,那可以说是我的疏忽。我必须尽快采取行动才是! 我不再呆立下去,奔回柏莱的尸体之旁,胡乱用石块将他的尸体遮起来, 就开始步行。 由于有相当长的距离需要走,所以我以不急不徐的步伐前进,以保持体 力。好在沿途都有不少小溪,溪水很清冽,可以供我解渴。 我一直向前走着,希望可以遇上一两个人,可是一直到天色渐渐黑了下 来,所经之处,仍然是同样荒凉,天色很快就完全黑了下来,当黑透了之后, 我发现左边,约莫一里之外,有火光在闪耀。 向左走,并不是我归途的方向,我的目的是尽快赶回加德满都去,和当 地的警方联络。可是这时候,我实在渴望遇到一个人,这个人或者可以帮助 我,而且那簇灯光看来并不是很远,所以我就改变了行进的方向,向那簇火 光走了过去。 十分钟之后,我就看到那亮光是灯光,灯光从一幢孤零零建造在荒野中 的石屋的一个小窗子中透出来,当我来得更近的时候,我看到这幢石屋虽然 小,但是却建造得十分坚固。所用的石块,全有一尺见方,而且切割得极其 平整,和一般石屋所用的石块,全是粗糙而不规则的大相同。 我还未曾走进那石屋,已经觉得这间石屋有其独特之处。因为要将坚硬 的花岗石,切割得如此整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也正因为心中觉得奇怪,所以来到石屋前后,我伸手在石屋的石块上摸 了几下。一摸之下,心中更是奇怪,那些石块看来不但平整,摸上去更是光 滑无比,显然经过细心打磨。 我对于聚居在喜马拉雅山下的尼泊尔民族,多少有点研究,尼泊尔人绝 不是做事那样有耐心和讲究的人,这石屋,我想,多半是英国人统治尼泊尔 时所建造的。 我一面想,一面转过了墙角,找到了门,门关着,我伸手敲了几下,门 发出金属碰击的声音,那是一扇铁门,然后我问道:“有人吗?” 我连问了两遍,没有人回答我,我试着推了推门,门竟被我推了开来。门 一推开,我就走了进去,自然也看到了屋中的情形。 当时,我真正呆住了。 黄金屋-http://snowboy.yeah.net 标题 <<书路--头发>> 卫斯理系列 头 发 第二部:一个万万不能有光亮的地窖 那屋子里面,大约只有二百平方尺左右的面积,看来像座小庙,在屋子 中心,有一块大石,同样的平整。在大石上,放着一个黑漆漆、奇形怪状的 东西。在那块大石的四周,是许多香,全是燃尽了的。在大石的四角,有四 个粗糙的瓦钵,钵中有油,有灯蕊,点着火。我看到的亮光,就是由这四盏 长明灯所发出来的。 令我怔呆的是:这是一个什么东西呢?是庙?那大石之上奇形怪状的东 西,看来决不是神像。尼泊尔人是崇拜佛教的,尽管佛像也有一些形状至怪 的,但是决不是在大石上那东西这样形状。而大石周围的香火,又分明证明 大石上的东西是供人崇拜用的! 我本来就是一个好奇心极其强烈的人,尽管这时有要事在身,要争取每 一分钟时间去赶路,但是对大石上的这件东西,还是感到了极度的兴趣。 我一摸口袋,随身揣带的小型摄影机还在,我取出摄影机,从各个角度, 拍了十来张相片。当闪灯的光芒照到那东西上面时,发出强烈的反光。 我拍完照片之后,就攀上大石,开始研究那个不知名的东西。 由于这东西,和我以后的遭遇,和以后所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有着 极其密切的关系,所以有必要将它详细形容一番。 要形容这东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可惜的是,我的相机和照片在 日后几次险死还生中的一次失去了。不然,照片若是保存着的话,就可以不 必多费笔墨,只要登出这几张照片来,各位读友就可以看到那怪东西的全貌。 那东西是不规则的——绝对的不规则,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对称的。它 有六尺高,最突出的部分在中间,是一个圆球形的凸出,那那圆形的凸出,乍 一看来,像是弥勒佛的大肚子。但是由于其他部分没有一点和佛像相似之处, 所以我才肯定那不是佛像,而只是一个不知名的物体。 在圆球上下,全是重重叠叠不规则的金属的堆叠。那种不规则的形状,就 像是西方。一些印象派的雕塑家将汽车砸扁了堆在一起的样子。又有点像将一 吨锡熔化了倾倒在冷水中凝成的奇形怪状的模样,全然说不出所以然来。 在那样一堆金属之中,又有几根金属的圆管伸出来,圆管是空心的,而 且显然曾经被粗暴的力量折断过,断口处有的扁平,有的开裂。在这样莫名 其妙的一堆金属中,那个直径约有三尺的圆球,表面却又十分光滑,自然惹 人注目,我试着伸手去推了推,那个圆球,竞略可以活动,但是活动的幅度 却不大。我试着想推动整个东西,但是用尽气力,纹风不动。 这实在是一种相当怪异的经历,在可见范围内没有一个人,而我在这样 的一间怪异的、似庙非庙的小屋子中,而对着这样一件古怪的东西! 在推了推圆球之后,我试图自那东西上拆下一点什么来,可是却没有成 功。我再去察看刚才照片时,发出反光的那几处地方。那几处地方每一处只 不过手掌大小,是一种乌光挣亮,十分平滑的平面,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其 中有一处在最下面,我既然站在那块大石之上,自然只好弯下身子去察看。而 就在我聚精会神在察看之际,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几个人所发出的愤怒 的叫声,我还未及直起身子来,后脑上已遭到了重重的一击。 我是一个受过严格中国武术训练的人,在一般的情形之下,要在背后偷 袭我,是没有可能的事。可是那时,眼前的这件东西实在太奇特,以致我全 副心神在察看,想弄明白它究竟是什么。而且附近根本没有人,我可以发誓, 那石屋的门没有人推开过,偷袭我的人,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所以我没能避 开这一击。而这一击的力道又是如此之重,刹那之间,根本连感觉到痛的机 会都没有,就昏了过去。等我感到极度的痛时,那是昏过去之后又醒回来之 后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在又醒过来时,后脑上剧烈的刺痛,使我 不由自主张大了口,要大声呼叫。但是我却没有叫出声来。因为我一醒过来 之后,就听到了一种十分粗暴愤怒的呼喝声。 我是先听到了这种呼喝声,还是先睁开眼来,看到眼前全然的一片漆黑, 这一点,我事后也无法记得清楚。我只记得后脑剧痛,然后眼睛和耳朵恢复 功能,看到了黑暗。 正当我在思索这老者是在向谁呼喝,和他所呼喝的话是什么意思之际, 我又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人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惶恐:“我没有偷过圣 物,你冤枉我,我根本没有偷过圣物!、 这个人的声音一传入我的耳中,我就不禁一怔!这个人的声音听来十分 耳熟,一定曾在什么时候听到过,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而当我想 集中精神好好想一想之际,后脑又是一阵剧痛,我只好慢慢伸手向疼痛的地 方按去,手碰到后脑,是又湿又粘的一大片,这下重击真不轻,可能已流了 很多血。 那老者的声音还在呼喝着:“你没有偷走圣物?那是谁?” 那声音道:“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我是冤枉的。” 我听到这里,虽然没有认出那声音是属于什么人的,但是心中却暗叹了 一声,因为我几乎上可以肯定,那人在说谎! 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不论他掩饰得如何巧妙,装成如何慨激昂的样子, 有经验的人听来,一下于就可以听出来。这个人,就是在说谎。看来老者对 这个人的指责是对的,这个人的确曾偷窃过“圣物”。 我一面在想着,一一面尽力想把目前听到的和我的遭遇联系起来,可是我 发觉事情和我全然无关,那么,我又是为什么会受了重重一击的呢? 就在这时,那老者的声音忽然变得和缓起来,叹了一口气:“巴因,不是 我怀疑你,而是我们这一族,传到现在,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了,我们这一族, 负有极其神圣的使命,你知道的!” 刹那之间,我心中陡地一亮,我记起来了!巴因!这个尼泊尔人的名字 是听到过的,他就是曾在半途,拦住了我的吉普车,操着敝脚英语,向我兜 售古董的那个家伙! 当时我仍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和我有关,而且那老者的话,听来也很 难明白。尼泊尔是一个古老的因家,凡是古老的民族,都各自有他们自己的 传说。巴因和那老者可能是属于如今只剩下了两个人的一个族,他们在讲他 们自己族中的事,我当我无法明白。 只听得巴因道:“是的,我知道,自从我一懂事起,我就知道了!” 那老者道:“那就好,我相信你,可是圣物的确少了一件,真不是你偷的?” 在黑暗中,我听到巴因吸气的声音,又听得他道:“当然不是我,你看, 有外人闯进来了,可能就是他偷去的,偷了一次又来第二次!” 刹那之间,我不禁怒气上冲。我早就听出巴因是在撒谎。而且他曾公然 向我兜售古董,他所称的“真正的古董”,可能就是老者口中的“圣物”,而 今他竟卑鄙到赖在我的头上,这可恶的家伙,我已决定要给他一点苦头吃,而 就在我考虑应该采取什么行动之际,事情突然又起了极度的变化。 我仍然无法看到任何东西,但是黑暗中的声音,听来似乎分外清晰。我 听到那老者又叹了一声,接着又是“拍拍”两下轻微的声音,象是那老者在 巴因的肩头上轻拍了两下,看来那老者已完全相信巴因的话了。 我也就在这时,准备大声叫嚷起来,拆穿巴因的谎话,可是我才张了口, 突然之间,听到那老者发出了一下凄厉之极的呼叫声,接着,便是已因不由 自主的急促喘气声,和他踉跄向后退的脚步声。那老者叫了又叫,但是声音 一下比一下微弱,分明是他受到了极严重的伤害,而从巴因那种充满了惊惶 的喘息听来,老者所受的伤害,显然是巴因造成的! 在黑暗之中,我无法确知那老者遭遇到了什么伤害,但揣测起来,极有 可能是巴因出其不意,刺了那老者一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当真令我惊骇 莫名。我一直只当巴因是一个狡猾的人,却想不到他还这样凶残! 这个变化,令得我要对自己的处境作重新估计。巴因如果杀了那老者,他 会不在乎多杀一个人。当然我不会那么容易叫他下手,但是我连身在何处也 不知道,算起来还是继续装成昏迷不醒来得有利! 我仍然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不发出声音来,只听得老者和巴因的喘 息声在黑暗中交替,老者的气息听来逐渐微弱。然后,是一下长长的叹气声, 那老者用颤抖的声音开了口:“巴因,你杀我,圣物是你偷的!” 巴因没有回答,只是气息变得更急促。老者颤抖的声音在持续着:“巴因 ……你一定要将圣物我回来,我们这一族,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所负 的责任……重大,你一定要将圣物找回来!” 那老者并没有责怪巴因的意思,反倒不断提醒巴因所负的“责任”,我正 听得十分奇怪之际,突然听得巴因像是发疯一样地叫了起来:“找不回来了, 我已经卖给人家了!我也不会去找,我还要弄清楚,这里一共有多少件圣物, 我会一件一件去卖给人家!” 那老者的骨节发出“格格”的声响,尖声道:“不能!你不能……你不能 ……” 巴因的声音在渐渐移近,显然他是向前走来,他的声音听来是咬牙切齿 的:“我能!你死了后,这里的一切全是我的,我能,而且我一定要这样做!” 老者发出了一下绝望的呼叫声,接着又是好一阵子的喘息,然后又道: “巴因,随便你吧,反正已经隔了那么多年,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可是……你 千万不能……绝对不能在这里……弄出任何光亮来……你要记得,万万不能 有……任何亮光……” 他的声音愈来愈是微弱,最后,只是在重复着“光亮”两个字,终于, 他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死了! 在这时候,我心中的怪异,真是到了极点! 那老者对自己的死,似乎不放在心上,甚至连巴因说要将“圣物”全部 卖掉,他也放弃了坚持。可是他临死之前念念不忘的却是绝不能在这里有任 何光亮,这又是为什么呢?这里究竟是什么所在?为什么不能有光亮?如果 有了光亮,会有什么结果? 我一面迅速地想着、一面伸手在地上轻轻抚摸着,摸上去。是十分粗糙 的石块,看来这里像是一个地窖,那么为什么在一个地窖中不能有光龛呢? 我没有继续想下去,因巴因刺耳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思潮,巴因足足笑 了有两分钟之久,我才听到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声音在渐渐远去,在离开我约有二十余尺之后,有“吱呀”一下开门的 声音,可是,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但是却陡地静了下来。 我估计巴因已拖着那老者的尸体走出了一道门,我忙站了起来,身子向 后退双手张开,轻轻挥动着,以便在黑暗中碰到什么物体,可以趋避。 我处身之处,看来象是空的,我退后了约有十来尺,背脊就碰到了石壁, 反手摸去,一样是十分粗糙的石块。我原来的估计可不错:是身在一个地窖 中。 我定了定神,脑后的刺痛仍然剧烈,我想巴因一定会再回来,为了要对 付他,我必须弄清楚自己所在地方的地形。我摸了摸身上,打火机还在,我 立时取了出来。我一取了打火机在乎,就在我手指按下去的那一霎间,像是 突然听到了那老者临死时的告戒,不能在这里弄出任何光亮,万万不能! 我绝不明白何以在这里不能有任何光亮,但是老者临死时所用的那种语 调,却使人深信,这里如果有了光亮,一定会造成一种极大的灾难,当我一 想到这一点时,我按在打火机上的手指,不由自主,松了开来。而当我再决 定打着打火机来看一看之际,已经没有机会了,我又听到了那扇门打开,和 巴因走向前来的脚步声。 巴因已经处理了那老者的尸体,他现在又回来了,他可能以为我一直没 有醒过来。 我屏静息地等着,听到巴因的脚步声在传来传去,我贴着石壁而立,听 着巴因在发出哺哺的咒骂声。五分钟之后,我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临了。我听 到已因的脚步声就在我伸子可及的地方,我陡地伸手出来,先一掌劈了下去, 接着就伸手~抓,从手上的感觉来看,我是抓到了他的一条手臂。 巴因立时叫了起来,他…叫,更给我以确切的目标,我一拳挥出,击在 他的头部,给我抓住的身子,立时软了下去。我伸手挟住了他的头,拖着他 向前走去。刚才我曾两度听到门开关的声音,所以我记得方位,我拖着他走 出了七八步,伸手摸着,摸到了一极为平滑的平面,伸手一推,果然那是一 道可以推开的门。我从门中走出去,门外依然是一片漆黑。我向前走了十步, 觉出自己是在一个斜斜向上的甬道中向上走。在十来步之后,我踏上了一级 石级,接着,又是二十来级石级,在石级的尽头,又推开了另一道门,看到 了光亮。 我看到的光亮,十分微弱,但是对才从极度黑暗中出来的人来说,已经 足够。我看到的是一枝烛火,在烛火的照耀下,看到那是一间约莫两百平方 尺的石室。和我在受到袭击之前所走进的那间石屋一样,全用十分整齐光滑 的石块砌成,还有一道石级,再通向上面。我看到那支燃烧了一大半的烛,就 放在地上,在烛火之旁不远处是一个死人,穿着传统的尼泊尔人衣服,年纪 很大,有一柄尼泊尔弯刀,插在他的心上,当然是那个老者了。 到了这间石室之中,我松开了手,任由巴因的头部“咚”地一声,重重 撞在地上,然后我扯下了一幅新衣,将脑后的伤口,紧紧扎了起来。 就在这时巴因也醒了过来。他睁开眼来,看到了,现出极其恐惧的神色。 他的反应也算是很敏捷,一见到了我之后,连站也不站起来,就手在地 上撑着,连滚带跌,向外逃去。看到他这样狼狈逃避的情形,我还以为他杀 了人,阴谋败露,心中害怕之故。可是,接下来,巴因的行动,却又全然出 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在避开了我大约有十来尺之后,目光的的望定了我,手在地上按着,缓 缓站起来,神情仍然是极度的骇异,但是却开了口,他的话有点结结巴巴,用 的是尼泊尔的土话:“你……活过来了?你的样子怎么那么可怕?你活过来了 之后,怎么还是这样子……” 我怔了一怔,我相信任何人在这样情形下,都无法明白巴因是在胡诌些 什么,我自然也不例外。而且由于他的胡言乱语,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 么对付他才好。我略呆了一呆之后,就大喝一声:“巴因,你杀了人!” 我一副严厉的神情,盯着他,手指着那个老者的尸体。我想,再狡猾的 凶手,面对着我的指责,也该仓皇失措! 可是巴因的反应仍是十分奇特,陡然,他现出了极度难以形容的一种神 情来,那种神情,像是他心中有一个长久以来不能解答的谜,忽然之间有了 答案。他的神情,与其说是惊惧,不如说是兴奋。他竟然完全不理会我对他 发出的杀人的指责,反倒伸出手来指住了我,尖声道:“你……你在那里弄过 光亮出来?” 到这里时候,我真正呆住了,巴因的话,听来不是故意在转移目标,而 且真的以为我“在那里弄过光亮出来”。“那里”自然就是他杀人的地方,也 就是那死者在临死之前,千叮万嘱,决不能有任何光亮出现的地方! 刹那之间,我的思绪混乱到了极点,不知对他采取什么行动才好。而也 就在这时,巴因陡地又发出了一下叫声,转身便向石队上冲了上去!这一来 我倒反而容易应付了,我也立时叫着,向上奔去。巴因奔得十分快,像他那 种惯在山区生活,身形矮小的尼泊尔人,行动极其迅速,我用尽全力追上去。 当他奔上石阶之际,我也奔上厂石阶,石阶一直通向上,经过一间又一间同 样的石屋,少说也有七间之多。 这时,我心中的惊讶,实在是难以形容,那些石室看来至少也有好几百 年历史,而它的建筑工程如此浩大,真难想像只有简单工具的人,是怎么将 那些石室一层又一层筑在地下的! 巴因的动作始终保持快疾,我则因为后脑的剧痛,而变得动作慢了下来。 但是我咬紧牙关,紧随其后。奔出了最后一间石室之后,就来到了那间似庙 非庙的石室之中,巴因立时向门外冲去,我也立时追过去。 一出了门,到了平地上,巴因的动作更快,好几次因为后脑上的剧痛,我 真的想放弃不再追赶下去了。我也不知道追出了多远。在黑暗的旷野中,巴 国和我一前一后奔跑着,直到了前面有一辆车子驶了过来,我开始大叫,奇 怪的是,巴因也开始大叫。从车中跳下了两个人来,看来像是游客,巴因在 叫的话他们显然听不懂,我一面喘气,一面向前奔去,叫道:“抓住他!他是 杀人凶手,抓住他!” 那两个人一听到我的叫唤,立时伸手抓了巴因。这时我也看清楚了,从 车上下来的两个是欧洲人,个子很高大。巴因一被他们抓住,也改用英语叫 起来,指着我叫道:“别听他的,他已经不是人!他不是人!” 在追了至少一小时,忍受着极度的痛楚之后,再听得巴因这样胡说八道, 我实在忍无可忍,冲过去,狠狠挥拳,在他脸颊上击上了一拳,他才静了下 来。 那两个欧洲人拦住了我,不让我再动手,我喘着气:“请送我到医院去, 将这个凶手交给吝局,我完全可以作证,他杀了人!” 那两个欧洲人相当合作——事后我知道他们是隶属于一个爬山队的队 员。但因为这两个人和以后的故事发展无关,所以从略。 那两个人押着巴因上车,巴因的神情仍是很奇特,他显然对自己的杀人 罪名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神情望着我。 在天快亮的时候,到了加德满都,他们先送我进医院。到了医院之中,我 看到了镜子,才陡地吃了一惊,原来我后脑的伤口远比我自己想像来得重,血 流披面。一一道一道的血痕,于了之后变成了蒲红色,看来十分可怖。本来我 对巴因的奇特反应,心中大惑不解,但当我看到了自己这副尊容之后,我想 多半是我血流满面的模样太骇人,所以巴因才有了异样的反应。 我被医生在脑后缝了八针,医生坚持要我留院,我则坚持出院。医生拗 不过,只好放我出院。回到了酒店,我已经疲乏不堪,倒在床上,也不及将 我这一日夜的遭遇整理一下,就睡着了! 医生给我的药物之中,可能有镇定剂在,所以我这一觉睡得极匕,当我 又醒过来的时候,精神恢复,我先伸手在后脑下按了按,痛楚减轻了不少,然 后,我睁开眼来。当时我睁开眼来之后,我实实在在,不以为自己已经醒过 来了,而以为自己仍在梦境之中,因为出现在我眼前的情景,实在是无法令 人相信的!我看到了足有二十个制服十分鲜明的士兵,在我的房间内。还有 两个制服更华丽的军官,站在我的床前。在那两个军官之中,则站着一个穿 着传统的尼泊尔服装,修饰得极其雅洁,一望而知是地位相当高的中年人。 各位不妨想一想,我这间酒店的房间并不大,睡下去的时候,只有一个 人,醒来之后,忽然眼前多了那么多人,有什么法子不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口唇掀动,发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哺哺自语,正待再躺下去时,那个 中年人已跨前一步,来到了我的床前,十分有礼地向我道:“对不起,打扰了 你,我们一直在等你醒来!” 我一呆,伸手过去,可以摸到那中年人微凸的肚子,那表示,实实在在, 有一个人站在我的床前。这个人既然是实在的,那么其余的军官、士兵,当 然也是实在的!这并不是梦!可是却比梦还要怪诞。我定了定神,究竟发生 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可是有一点我却可以肯定:那些人,对我并无恶意。我 吁了一口气:“这算什么?是尼泊尔人拜访客人的传统礼仪?阁下是——” 那中年人搓着手,神情很抱歉:“真对不起,真对不起。卫先生,有一位 地位极崇高的人想见你,他派我来请你。他一定等急了,你能尽快去见他?” 我又呆了半晌。那中年人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他的地位十分高,而如 今他只不过奉人差遣而来,那么,要见我的是什么人呢?中年人在提到那人 的时候,语气十分尊敬,但是显然有意避免提及他的身份。对方既派了那么 多人来请我,只怕我不去也不行。而且我心中的好奇,也到了极点:为什么 有显赫的人物要见我? 我一面下床,一面开玩笑似地伸手在那中年人的肩头上拍了一下:“谁要 见我?是你们的国王?” 我真正是随便说一下的,可是我的话才一出口,那中年人陡地一震,在 他身后的军官、士兵,也一起立正,神情严肃。 我被他们的动作吓了一跳,我立刻知道,我开玩笑他说了一说,竟然说 中了!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尼泊尔国王要见我,为什么? 看到屋中那些人因为我一提起国王便现出这样崇敬的神态,我倒不好意 思再问下去。而且这时我也可以肯定,难怪这些军人的制服这样鲜明,他们 一定是国王的御林军,那中年人,多半是一个高级官员。 我洗了脸,头上的纱布没法取下来,只好仍让它扎着,穿好了衣服,跟 他们下楼,酒店大堂中的所有人都以十分惊讶的眼光望着我们。 登上停在酒店门口的豪华汽车,那中年人坐在我的身边,我心里在想;国 工要见我,难道是为了我替他们的国家捉到了一个凶手?或许这里的凶案十 分少,所以抓到了一个凶手,就可以得到国王的接见?如果真是由于这个原 因,那么国王应该接见我两次,我至少还知道另一个凶手:那么一刀刺进了 柏莱心口,将柏莱杀死了的辛尼! 车子飞快地驶向皇宫,不一会便驶进了禁戒线,沿途的卫兵一见到车子 驶来,纷纷敬礼。车予一直驶进皇宫的建筑物之内,才停了下来。 黄金屋-http://snowboy.yeah.net 标题 <<书路--头发>> 卫斯理系列 头 发 第三部:在王宫中见到怪事 尼泊尔虽然是一个小国,可是宫殿建筑辉煌宏丽。我在那中年人陪同之 下,穿过了一个大厅,然后沿着一个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有 两扇相当大的桃木门,门外站着四个卫兵。 那四个卫兵一见我们走来,就立时大喝了一声,两扇门在内打开,我抬 头向内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巴因。 是的,巴因,那个凶手! 无论叫我事先作多少次估计,我都无法猜得到会在王宫之中见到巴因! 在我的想像之中,巴因应该在死囚牢之中,或是在警察局中接受严厉的盘问。 可是事情却截然相反。巴因非但在王宫中,而且穿了极其华丽的衣服,坐在 一张长桌之前,长桌上放满了食物,巴因正双手齐飞,狼吞虎咽地在进食,在 桌子的旁边,还有几个穿制服的人在侍候他。 我在门口看到了这样的情景,几乎怀疑是后脑受伤后发生的幻觉,呆往 了不能动,直到那中年人轻轻推了我一下,我才如梦初醒。我指着巴因:“他 ……他……” 在那一霎问,我真的认为那个巴因,就是尼泊尔国王了!如果真的那样 的话,自然未免太传奇,就在我结结巴巴说不出口之际,那中年人道:“这位 是巴因先先生,你见过的!” 我由于讶异得实在太甚,以致连一句“他是杀人凶手”也讲不出来,又 重复了五六个“他”字,那个中年人己半推着我走过去。 正在狼吞虎咽的巴因,向我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怪脸,在还未弄清是 怎么一回事之前,我当然不会妄动,我只是瞪着他。那中年人倒十分有礼,引 着我走向另一扇门,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下听来很庄重的“进来”声。 那中年人推开门,侧身让我进去。门内是一间书房,传统的英国式,四 壁全是书架,在一张大桌子后坐着一个人。那个人在国际上虽然不是怎么出 风头,可是毕竟是一国元首,我一眼就可认出他是什么人,他就是尼泊尔的 国王。 国王的样子很憨厚,看来也没有什么架子。除了他身上的衣服,剪裁特 别得体之外,也看不出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而且我一进去,他就站起来,从 桌后走出来,向我走来,热烈地和我握着手,同时打量着我。 在握手之际,是他先开口:“很高兴你来了,卫先生!” 我也照便客气了几句,国王松了手:“卫先生,在你没有来之前,我已经 尽我的所能,搜集了一些你的资料!” 我推开了手:“我没有见不得光的事,要找我的商业资料大容易了,国际 刑警总部就有!” 国王道:“正是,我们正是从那里得到你的资料的,也知道你曾经参与过 不少神秘的事件,对你的评价是:你是一个绝对可以信任的君子!” 我笑了起来:“谢谢你!” 国王作了一个手势,请我坐下来。我在那种坚固硬实,有着橡木扶手的 皮沙发上坐了下来,国王就坐在我的对面:“卫先生,我当你是君子,向你提 出一个要求,希望你答应。” 从国王的神态和语气中,我知道他所要求的事,一定不简单,所以我没 有一口答应,只是回答了他一句外交词令:“请说,我一定尽我所能!” 国王吸了一口气,盯着我,神态显得相当严肃:“我的要求是:请你立即 离开,无论在这里你遇到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都请你完全忘记,再也不 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甚至你自己,也不要再去想它!” 国王的英语是标准的,他说来缓慢而庄严,我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到这时候,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国王要亲自见我!国为这样的要求,换 了任何一个高级官员向我提出来的话,我一定一拳挥过去!但不论我的脾气 怎样坏,总不好意思在一国君主的面前动粗的。 我只是霍地站了起来,心中自然充满了怒意。可是当我看到了国王仰着 头望着我,神情充满了恳切的期待之际,我心中的愤怒,变成了极度的疑惑。 我定了定神:“我能知道是为了什么?” 国王的回答极干脆:“不能!” 我双手紧紧握着拳,抽后退了一步。国王也站了起来:“这个要求由我向 你提出,是对你的一种尊重。尼泊尔是“一个古老的国家,有一些事,古老得 你完全无法了解,所以,请你立刻启程,你的行李,已经在飞机场了!”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实在无话可说,我不断地摊着手,还想说些什么, 但始终未曾讲出什么来。国王又道:“我本人很喜欢与你会面,或许以后,我 们有机会在别的地方见面。” 我苦笑了一下:“好,我答应你!” 国王神情十分高兴:“对了,你是绝对可信任的君子!” 我笑容愈来越苦涩,为了我这个见鬼的头衔,只怕我这一辈子都要被充 塞心头的疑惑所折磨!那时我真心答应,准备不就离去。后来我改变了主意, 只因为巴因的一个鬼脸。 国王叫了一声,那中年人推开站来,国王道:“请送卫先生到机场去!” 中年人答应着,陪我走出去,其时,巴因正喝于了一杯酒,向我做了一 个得意非凡的鬼脸。 这鬼脸使我的怒气上冲。不论国王要我完全忘记遭遇的理由是什么,巴因 杀人,是毫无疑问的事。两眼睁睁让一个杀人凶犯得不到惩罚,还要得意洋 洋,这和我做人的根本原则不合,我宁愿不做绝对可信任的君子而做一次出 而反而的小人! 当我走出王官之际,我已经有了决定,我会离开,可是立即回来!不管 这个彬彬君子的国王和那个看来十足无赖的巴因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 秘密,我已决定了,我一定再回来弄清楚。 而且,还有柏莱的死,辛尼的神秘态度,这种种疑问,都需要解决! (当时,我绝未将柏莱的死,和国王、巴因联系在一起,以为那是截然不 同的两件事。事后才知道,两件事之间有着千丝万缕、锗综复杂的关系,那 是后话,暂且不提。) 那中年人带我离开了国王的书房,仍然是两个军官、二十个制服的御林 军送我出玉官,直驶机场,那两个军官和那中年人,还押我上了飞机,一直 飞到印度,才很客气地离开了我。 这又令我加强了回去的决心,老实说,我很生气,团为那位一国之君,并 不象他口中所说的那样大方,真的信任我,即然他那样对我,我不妨“小 人”一次!到了印度之后,我在一家大酒店住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 和白素联系。电话通了后,听电话的人是老蔡,老蔡在电话中道:“太太到南 美洲去了!你走了之后第二天,南美洲的一个什么教授——” 我道:“是利达教授!” 老蔡道:“是的,就是他,那个教授打了一个长途电话来,太太听了电话, 第二天就走了!太太吩咐,你要是回来的话——” 我感到十分疑惑,又嫌老蔡讲得太罗咦,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太太留下 了什么话,你快说,我暂时还不能回来。” 老蔡道:“太太说,她会见那个——教授,叫你尽可能快一点赶去和她会 合。” 我呆了一呆,我完全不知道白素为什么急于赶去见利达教授,又急于要 我也去。我实在想不出其中的原因来。利达教授托我到尼泊尔去找他的儿子, 我在尼泊尔遇到了一连串的怪事,而且知道他的儿子已经死了。这一连串的 怪事,我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利达教授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于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光凭想象无补干事,而且利达教授所住的地方, 根本无法凭通讯联络一一由这一点推想,倒可以肯定他那里一定发生了极其 严重的事,要不然,他不会离开业林来用电话和我联络。 我想了一会,只好在电话中这样告诉老蔡:“我有事,不能去和太太会合, 太太要是打电回家,你告诉她,我在尼泊尔遇到了一点怪事,弄清楚这些事, 可能要很长的时间!” 我说一句,老蔡答应一句,最后我又道:“太太如果再打电话回来,你要 她留下和她联络的方法,我会尽量设法和她联络!” 老蔡又答应着,我又结结实实地嘱咐了几句,才放下了电话。躺在床上, 计划我如何再加泊尔去。本来我心目中的疑问已经够多了,如今再加上白素 忽然到了南美,不知道利达教授那里出了什么事,更有点心烦意乱。我本来